父亲的老友

新闻分类:墨香酒韵  来源:河北省石家庄市 耿建华  发布日期:2022-05-09

      父亲是当兵退伍回老家的,因在部队做过卫生员,回家后又操起了老行当,做起了乡村医生。虽然医术一般,也是起早贪黑、踏踏实实地给本村或周围村民看病。他基本没啥别的爱好,除了爱“喝两盅”。父亲喝酒一般在中午或晚饭前,不需有像模像样的菜,只需一碟凉菜即可。要是来上半斤猪头肉,那算是改善了 。一杯酒下肚,品滋品味的声音,听起来惬意而酣畅,让不喝酒的人顿生羡慕。那时父亲喝的都是从村里小卖部买来的便宜酒,他舍不得买好酒。他的理论是,有酒喝,有肉吃,足矣!
有一次,父亲去外村出诊,太阳快落山时,父亲才疲惫不堪地回来。父亲拿个马扎,坐在树下,对着正给猪剁食的母亲,絮絮叨叨着,眼中流露出一种陶醉,说:“好酒,嘿嘿,今天喝了古贝春酒!回味无穷啊。”母亲笑着说,瞧你没出息的样子,像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父亲眯缝着眼说,你懂些啥,喝古贝春酒那可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平时话不太多的父亲,那天的话絮叨起来没完没了,直到他靠在树上迷糊着了。
      第二天,问起父亲昨天的事情,他说早不记得了。
      父亲偶尔去逛商店的时候,我发现父亲的眼睛总会盯着各色白酒端详,他不时地抽动着鼻子,仿佛尽情地闻着酒香。周末回家,看着家里橱柜里摆着的那些廉价的酒,我的心总不免会有一阵震颤。
      工作后,出差机会多,去年我在武城给父亲买了箱古贝春白版酒带回家。毕竟这里才是古贝春酒的原产地。父亲接过酒看了又看,眼睛顿时浮现出异样的光彩,我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出了惊喜,他嘴里却说:“你买这个干啥?这酒这么贵,钱不能乱花嘛。”话虽然这样说,却左看右看,半天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酒。
      吃晚饭时,父亲看着精美的酒瓶,抚摸着,犹豫着,不忍开瓶,又要拿出橱柜里的廉价酒。我抢着打开白版,为父亲倒上满满一杯,顿时满桌酒香四溢,连从来不喝酒的母亲也说:“这酒还真有股子香味!”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要把飘在空气中的酒香也要吸个尽:“好酒啊!”我为自己也倒上一杯,敬了父亲,只见他端起酒杯,小心地咂了一口,在嘴里慢慢品着,喉结轻轻地动了动,眯起眼睛,又抿抿嘴,看得出,有一种久违的快感在父亲的脸上荡漾着。
      父亲品了几口,我起身想给他的杯子重新满上,父亲忙捂住酒杯,说好酒要慢慢喝。喝完一杯,我急忙给父亲再斟上,可能是急了些,酒杯要溢出来了,父亲忙低头用嘴吸了一口……看着父亲喝酒的样子,我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喝酒时还有个毛病,每隔几天,总会邀来几个老酒友共饮。逢有好酒,更是从不独饮。酒桌上,父亲热情地将每个酒杯都斟得满满的。情不自禁地炫耀道:“这是我儿子带回来的,大家一起尝尝。”老友们连夸酒好,父亲抿口酒,眯缝着眼睛说,那是,那是。于是父亲的脸上开了红花,劝酒的声音更加底气十足:“干!”
      事后母亲总是嗔怪父亲:“儿子孝敬你的好酒,你倒好,自己没喝几杯,都‘孝敬’别人了。”父亲只是咧着嘴笑,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说:“好酒大家喝,人多酒才香,喝酒的事你不懂。”一番“显摆”过后,父亲的橱柜里只剩下了酒瓶子,装在盒子里给他装门面。
      前天我得知在山东出差的好友要开车回来,我便托他捎回两箱古贝春白版酒。虽然我没能回家,我仿佛也看到了头发花白、背已微驼的父亲站在门口向别人招呼:“儿子给我捎回好酒了,过来尝尝。”那副得意和自豪的样子让我想起来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