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店 寻 踪
新闻分类:墨香酒韵 来源:文化中心顾问李宽云 发布日期:2019-01-30
河南洛阳,中国四大古都之一,夏朝、商朝、西周、东周、东汉、曹魏、西晋、北魏都曾在这里建都。到了隋朝,隋炀帝不仅将洛阳作为都城,还以此为中心,开挖了南至余杭(杭州)、北到涿郡(北京)的大运河。所谓“隋朝开河,唐宋受益”,运河的航运兼灌溉之利,让运河沿线迅速繁荣起来,作为运河中心枢纽的洛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当时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唐朝前期,建都西安,洛阳作为陪都;武则天执政时期,又将都城迁往洛阳。宋太祖赵匡胤开国之后,虽然定都开封,但是对洛阳仍很重视,定为西京,并派大臣驻守;太宗年间,西京为河南府治所,丞相向敏中就驻守在这里,兼任行政长官。此时的洛阳一带,船帆如云,人流如潮。然而,正如俗语所说“人多事多”,在这样一个人口聚集之地,也就难免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案件。
这天,向敏中接到西京所辖县报来的一个杀人案卷,凶犯却是一个吃斋念佛的云游和尚。案卷大意是:这和尚与李家庄李德的妻子梅氏私通,一日黄昏时分,趁李德不在家,故意来这里借宿。梅氏的公爹李老汉拒绝了他。和尚不甘心离去,见李家的大门外有一辆破车,就恳求在破车上过夜,李老汉无法推辞,便答应了。夜里,和尚把梅氏勾引出来,双双出逃。行至拂晓时分,又害怕一个出家人带着一个女人被人察觉告发,情急之下,就用刀把梅氏杀死,尸体扔到枯井里。慌乱中,自己也失足掉进枯井里。枯井太深,和尚爬不上来,第二天被人寻踪捉住;行凶刀丢在井口旁,不知被何人拾去。
向敏中看了案卷之后,感觉案情于理不符,不由自语道:“相约私奔,必携财物,如何无一言提及?路见凶器,躲犹不及,谁敢拾去引火烧身?”沉思良久,传令将人犯送来重审。人犯送到后,向敏中亲自审问:
“和尚何处出家?”
“浙江天台山。”
“天台山距此数千里,缘何来到这里?”
“出家人云游天下,因慕西京胜景,遂沿运河来至此处。”
“何时至此?”
“上月初九。”
“何时犯案?”
“上月十六。”
“噢?只有六、七天的时间,如何便勾搭上那女人?”
“贫僧与那小娘子一见钟情,所以一拍即合。”
“你二人为何逃跑?”
“要做长远夫妻。”
“却又为何当夜便杀掉她?”
“无处可投,怕她路上连累于我。”
“这就不对了,若无处投奔,便不会有非分之想;既然私奔,则必有落脚之处。世界之大,岂有先行路而后寻目的地者?”
“老爷,是我一时糊涂……”
“我看你有难言之隐。我再问你:你既与那女子私通,她姓氏名谁?娘家在哪居住?”
“这,贫僧尚未问及……”
“那女子既甘心与你私奔,必携带财物。你将女子杀死后,财物置于何处?”
“丢在井口,不知被何人捡去?”
“还有,你用何凶器杀人?”
“刀。”
“什么刀?”
“我不懂刀的名称……”
“是鬼头刀吧?”
“对对,老爷明鉴,正是鬼头刀!”
“哈哈哈!”向敏中大笑起来,“鬼头刀乃刽子手行刑所用,你一个出家人怎能带在身上?况且你原本无心杀人,带刀何用?情急而杀人,半夜三更鬼头刀从何而来?和尚,你这杀人经过也太离奇了吧?”
“我们出家人是相信轮回报应的。”和尚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哪辈子与这女子结下冤家,所以这辈子要与她死在一起,连我自己也糊里糊涂。一切都莫名其妙……”
“我不相信轮回报应,我只据实断案。”向敏中耐心地说,“实话对你说吧,我正是看出此案于理不通,才将你调来亲自审问。你若有冤枉,只管讲来,本官为你作主。”
“青天大老爷!”和尚大哭起来,“贫僧确实是冤枉的啊!”说完便哭诉起来。
原来那天这和尚云游到李家庄,见李德家房屋宽绰,又无小孩,便想借宿。不料李老汉因为儿子不在家,家里只有他和儿媳,不便留客,便婉言拒绝,女子闻讯也为公爹帮腔,说要提防别人说闲话。此时天色已晚,和尚无处去,便恳求在大门外的破车上过夜。李老汉无法再拒绝,便同意了。深秋之夜,寒意袭人,和尚在户外睡不踏实。朦胧中,被轻微的开门声惊醒,睁眼一瞧,只见月光下,一名男子领着这家女子悄悄地从大门走出,女子背着个大包袱,男子掩上门,然后两人相拥而去。和尚见状暗自惊讶,心想,这十有八九是男女相约携财私奔,若等天亮后房主发现家里人走财失,定会因借宿之事怀疑自己,到时恐有无妄之灾,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便起身奔逃。出了村庄怕走大路被人追踪,就寻小路而走。走着走着,一脚腾空掉进一眼枯井里。和尚暗叹倒霉,正待呼人搭救,却感觉脚下像踩着人的尸体,和尚顿时毛骨悚然,正要呼喊,猛然醒悟自己还背着一身嫌疑,如果让人发现自己和一具死尸同在井里,不是更难分辩吗?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枯井里爬上去。然而,这口枯井也有三四米深,和尚扒着井壁的砖缝,爬了几次都摔了下来。后来他又想撬井砖,可惜井里除了湿土,没有一件可用的东西,他把手指都抠破了,也没抠下一块砖来。正在这时,井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却是天亮后李老汉起来,发现儿媳不见了,屋里的物品也少了,寻到院外一看,睡在破车上的和尚也不见了,心里起疑,便招呼村里的人,四处寻找追赶。李老汉带着几个年轻人寻着脚印奔田间小路而来,距离十几步就发现井口处脚印散乱,众人惊呼一声:“在这哪!”围住枯井,用绳子先将和尚提上来,李老汉叫道:“就是他。”然后再将死尸提上来一看,正是梅氏,脖子几乎被砍断。处此境地,又有李老汉指证,和尚有口难辩,被众人痛打一顿,扭送到县衙大堂。
向敏中听后问道:“你既不是凶犯,到了公堂为何不据理折辩,却要招认死罪呢?”
“青天大老爷呀!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贫僧何尝不想据理折辩。可那县太爷为了尽快结案,听信原告一面之词,根本不准贫僧折辩,只准承认拐带行凶。凶器、财物两大硬证,贫僧无从招认,就严刑拷打。贫僧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思前想后认定这是前世孽缘,于是屈打成招。今天若不是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贫僧至死也不会鸣屈叫冤的。”
向敏中听罢,心里一阵酸楚,对和尚说:“我会尽快查明案情。暂时还不能放你,你先回监牢委屈一下。”随后吩咐牢头给和尚疗伤,不许虐待;又将一名精干捕快招到后堂道:“此案另有真凶。你可扮作客商,到李家庄附近细心查访。”捕快道:“卑职遵命。只是如何查访最易获得线索?请大人指点。”向敏中笑道:“凶手作案再隐秘,也瞒不过众人之耳目。凡有命案发生,茶馆酒肆是人们谈论之所。运河沿岸酒店甚多,到那里寻访,必有收获。”捕快欣然领命而去。
两天后,捕快来到运河边上一家酒店。只见这家酒店门外搭着凉棚卖茶,屋内供应简单的酒菜。时值晌午,捕快走得口干肚饥,见这家酒店茶饭齐备,人来人往,正合心意,于是便走入店内,先要了一壶茶,后要了两个小菜,然后问店主有什么可口的酒。开茶馆的是一个老太婆,态度很热情,见问说道:“这位客官一准是买卖兴隆,你看你忙活得嘴唇都爆皮了。我这店里有贝州武城的菊酒。喝了解乏不说,还能清火明目。要不你来两碗尝尝?”捕快点头称好。老太婆端上酒菜,照应了一圈客人,见捕快喝得上了兴头,就过来冲了一杯茶,顺便问道:
“你是从西京来的吧?”
捕快一愣:“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老太婆小声说:“跟你打听个事。这县里报上去的和尚杀人案子,向丞相是怎么判的?”
捕快眼珠一转:“向丞相正直无私,一听这和尚拐带行凶,非常恼怒,一顿棍棒,就把那和尚立毙杖下了。”
“哎呦呦,罪过罪过,这回向丞相办错了。”
捕快故意摇头说:“向丞相人称‘向青天’,明察秋毫,断案如神。他怎么会断错案呢?”
“哎呦呦,你不了解真情。”老太婆看看四周,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和尚都死了,说这话也无妨了。其实杀人的不是那和尚,是本村的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叫张甲,他跟梅氏私通。那天早晨一说梅氏私奔,就有人怀疑他。只不过那和尚被当场抓住,人们不敢乱说。后来一寻思不对劲儿:那和尚头一次来村里,哪就那么容易把人勾引走?倒是这张甲令人起疑:村里人听说梅氏不见了都去找,他这相好的倒没露面;平时他在村里横行霸道,一出这事,他对人客气多了;我这小店他常来蹭吃蹭喝,前几天他又来吃饭,不但没赊欠,还多给了几钱银子,托我打听消息。——这不是做贼心虚吗?其实我倒盼着向丞相把他抓起来正法。”
捕快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见这会儿屋里没人,就小声对老太婆说:“我就是向丞相派来缉捕张甲的,你老告诉我他在哪儿住?”老太婆说:“要找他也容易,他家离这不远……哎,你看,那不是他来啦。”捕快往门外看了一眼,大步走出店门,绕到张甲身后,喊声:“张甲!”“哎!”张甲应声回头,还未转过身来,就被扑倒在地,绳捆索绑起来,捕快亮出腰牌喝道:“你的案发了,跟我到衙门走一趟!”
回到西京,捕快先向向敏中汇报了侦破过程。向敏中立刻升堂,先让和尚辨认道:“你看此人,是不是那天夜里拐带妇女之人?”和尚道:“月光之下,虽然看不真切,但身高体形均像。”向敏中大喝道:“凶犯张甲,还不将拐带行凶之事从实招来!”张甲素闻向丞相断案如神,又见和尚指认,害怕抵赖白受皮肉之苦,于是就招供了。
原来张甲与梅氏确有私通。那天张甲越墙去和梅氏私会,爬上墙头却看见门外大车上有人露宿,心中吃了一惊,见了梅氏便小声埋怨。梅氏也害怕和尚听到动静错把张甲当强盗,万一呼喊起来奸情必露。心里一怕,情欲全无,便催促张甲快走。张甲在村里与多人私通,与梅氏本来就是逢场作戏,见她拒绝,疑心她与和尚有私情,不由得由怨生恨,当下心生一计,骗梅氏说,他在外乡开了个店铺,想与梅氏私奔,让她到那里当内掌柜的。梅氏信以为真,马上收拾细软,跟张甲私奔出门。路过张甲院落时,张甲借口到家里拿些钱物,将一把尖刀暗揣腰间,然后领着梅氏来到偏僻小路的枯井旁,让梅氏放下包袱歇息,趁其不备,将尖刀在梅氏脖子上一勒,顺势推到井里,然后背起包袱悄悄回家。第二天,听说昨夜露宿的和尚被当成了凶手,张甲心中暗喜。后来又听说向敏中丞相要调审此案,张甲稳不住神了,刚央求开酒店的老太婆为他打探消息,不想今天便被缉拿归案。
向敏中审明张甲犯罪经过,命衙役押解到其家搜出凶器和包袱等罪证,判了斩立决;和尚无罪释放,赠袈裟两件以示安慰;最后奏请朝廷将滥用酷刑、草率断案的县令削职为民。百姓闻之,无不称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