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凤霞与吴祖光
新闻分类:墨香酒韵 来源:文化中心顾问 李宽云 发布日期:2020-07-08
新凤霞,中国评剧“新派”艺术创始人,代表剧目有《刘巧儿》、《花为媒》、《杨三姐告状》、《小二黑结婚》、《金沙江畔》等,是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拥有老舍、侯宝林、赵树理、马三立等重量级粉丝,连周恩来总理都说:“可以三天不喝茶,不能不看新凤霞。”
然而,新凤霞的少儿生活却是凄苦无比。
1927年,新凤霞出生在江苏苏州。在灾难深重的旧中国,这个“人间天堂”却没给新凤霞带来一丝好运,贫苦的家庭甚至承担不起一张幼小的嘴。在她二三岁的时候,父母为了让她讨个活命,将她卖给天津一户姓杨的人家,起名“小凤”。这户人家也是贫苦家庭,靠起早贪黑地卖零食维持生活。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凤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帮着养母烧火做饭;六岁的时候,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她跟着二伯母和堂姐学京剧,起了个大名叫杨淑敏,按照天津的风俗,在家里供奉的观音菩萨前磕头“在礼”,表示从此不沾烟酒,认认真真做事。
杨淑敏的二伯父是位京剧琴师,夫妻俩开班子,教唱京剧。杨淑敏跟着二伯母和堂姐边学戏边干杂活。二伯母为人刻薄,在教杨淑敏和买来的女孩子唱戏时,常常是抬手就打张嘴就骂,还不给吃饱饭。杨淑敏性格伶俐又好强,为了学戏什么气也能受得下去,常常被打得皮开肉绽也不告饶,回到家中也不告诉父母,忍痛干这干那。父母和邻居都夸她懂事。
杨淑敏十三岁时,二伯母一家搬走了,但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学艺之路还是要走。那一时期,天津唱评剧的比较多,杨淑敏就开始拜师学评剧。那时候,当徒弟的每天都要到师父家干活,每月要给师父十块钱,逢年过节还要送礼,就这样师父十天半月的也不好好教上一句。那年月有句话非常流行:学艺不如偷艺。杨淑敏就学会了看戏偷戏,不光是评剧,其它如京剧、梆子、话剧、相声、杂耍,什么都看,什么都偷。因为她天资聪颖,学京剧时又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所以十五岁就开始登台,主演了《乌龙院》、《女侠红蝴蝶》、《双婚配》、《三笑点秋香》等剧目,在天津、上海、济南、秦皇岛等地渐渐有了些名气,师父就给她起了个艺名:新凤霞。
新凤霞在走红的过程中,结识了老舍、侯宝林、马三立、常宝堃等艺术名家,她发现:三位相声名家不仅本行出色,还能客串评剧。这一发现让新凤霞欣喜若狂。有一次,新凤霞主演《女起解》,海报都贴出去了,但扮演崇公道的演员却突然病倒了。救场如救火,新凤霞马上找到了在附近演出的侯宝林,请他客串崇公道。侯宝林二话不说,马上过来补台;又有一次,新凤霞主演《拾玉镯》,特约艺名“小蘑菇”的常宝堃饰演刘媒婆,“小蘑菇”别具一格的表演赢得场下掌声如潮;还有一次,新凤霞主演《孔雀东南飞》,找到马三立,让他饰演婆婆。结果,尖鼻凹腮的马三立将尖刻恶毒的婆婆演得活灵活现,让观众大呼过瘾!
1949年,天津解放了,新凤霞一家换下观音、关公神像,贴上了毛泽东主席画像,全家破戒喝酒庆祝翻身。新凤霞作为姑娘家,又当着长辈,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尝。但她发现,这次喝酒,大家的心情都变好了。她这才意识到:时代真的变了。
新中国成立后,新凤霞受聘到北京演戏,和几十名演员在天安门前敲锣打鼓扭秧歌。演完戏她很兴奋,就提议今天不分份子钱,买酒庆祝解放。大家开怀畅饮,喝完了一大铜壶又去买,连续热闹了三四天。新凤霞第一次体会到“喝酒能喝亲”,还能喝出灵感。1950年,按照党和政府的戏改方针,北京首都实验评剧团成立了,新凤霞任团长兼主演。这时,北京妇联主任拿着《刘巧儿告状》的剧本找到新凤霞,希望她用新编的评剧宣传推广国家新制定的《婚姻法》。新凤霞愉快地接受了,夜以继日地改编排练,很快就推出了她一生的代表作《刘巧儿》。“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我和柱儿不认识怎能嫁他呀?……”由于剧情贴近生活,再加上清新活泼的唱腔,观众们四处传唱,掀起了一场“争当刘巧儿,拒绝包办婚姻”的热潮。1952年,新凤霞凭借这一代表作,在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荣获演员一等奖。新一代“评剧皇后”从此诞生。
新凤霞在事业走向成功之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正值妙龄的她是典型的美女加才女,求婚的人都排起了队。不过,新凤霞的要求并不高,她说:“我没上过学,没文化,要找就要找个有文化的人,不图相貌。”老舍听说后,就给介绍了刚从香港回到北京的电影导演吴祖光。吴祖光祖籍江苏常州,出身于书香世家,学识丰富才华横溢,19岁就创造了抗战话剧《凤凰城》,被誉为“戏剧神童”。1946年,他在上海创办《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和《清明》杂志,创作了《捉鬼传》和新剧《嫦娥奔月》,声讨国民党的反动统治,遭到国民党反动派的胁迫逃亡香港。1947年,他在香港编导了《国魂》、《莫负青春》、《山河泪》、《春风秋雨》等电影,是香港文化界和电影界的先导者。
新凤霞在新中国成立之前演出过吴祖光写的评剧《风雪夜归人》,对作者的才华推崇备至,但未见过面,眼下听了老舍的介绍,心中涌起一种渴望。1951年,在北京的一次文化会议上,吴祖光被邀请在会上发言。他语言幽默,谈吐风雅。新凤霞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遇见了意中人。会间休息时,老舍正式介绍两人认识。吴祖光对新凤霞也是一见倾心,但有些忐忑,他想:一个年轻貌美的大明星,肯定有很多优秀的人在追,自己比她大十岁,还离过婚,般配吗?因此,他只能把爱慕深埋在心底。不过,新凤霞却从这次短暂的会面中看到了吴祖光的朴实。时隔不久,有家杂志社让吴祖光写一篇关于新凤霞的报道,吴祖光便上门采访新凤霞。平时在讲坛上妙语连珠的吴祖光再次见到新凤霞后,除了官样提问,竟连一句闲谈都说不完整,这倒使新凤霞再次看到吴祖光的纯朴。那次访谈结束后,新凤霞公开声称说:“我要嫁一个人,他得是一名导演,而且是三十四岁的,会写文章,会写话剧,还会写电影的。”明眼人一听就明白,新凤霞选中了吴祖光。而此时的吴祖光却故意疏远了新凤霞,他听到了很多风言风语,不想给心爱的人添麻烦。但他不知道新凤霞也是倔脾气,认准的人是一定要追到底的。新凤霞主动联系吴祖光,让他帮忙改一篇发言稿。热心肠的吴祖光不忍心拒绝新凤霞,不仅帮她改稿,还逐字逐句地教她读,一直到新凤霞将稿子背得八九不离十。新凤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委婉地提示说:“我很喜欢刘巧儿这个角色,喜欢她自己找婆家,所以我演得也入戏。”吴祖光听了,只是笑了笑,并没说什么。新凤霞可急了,脱口说道:“我想和你结婚!”出乎意料的是,吴祖光并没有喜形于色,请求让他考虑一夜。第二天,吴祖光主动找上门来,郑重地握住新凤霞的手说:“我得为你的一生负责。”
正如吴祖光所担心的,他和新凤霞的恋情遭到了不少同事的反对,他们说吴祖光是从香港回来的,肯定是一个花花公子;还有一个管文艺的上司郑重提醒新凤霞:不要因为感情冲动影响艺术前途。新凤霞面对来自多方的压力,不屑一顾地说道:“我在台上唱刘巧儿,唱婚姻自由,难道台下我就要退缩吗?”1951年9月,为谢绝接二连三的反对者,新凤霞和吴祖光闪电式结婚,在北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还举办了鸡尾酒会。包括京剧四大名旦在内的二百多位嘉宾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纷纷向他俩敬酒。夫妻俩人逢喜事精神爽,来者不拒。尤其是新凤霞,白酒、红酒不知喝了多少,酒会上喝,回到新房她还与吴祖光饮了交杯酒。奇怪的是,喝了这么多酒身体没有一点不适,从此她认识了自己喝酒的潜力。
婚后的日子甜蜜温馨,新凤霞为丈夫洗衣做饭,吴祖光教妻子读书写字。他们既是夫妻,也是师生,日子过得别有一番滋味。1957年,吴祖光因为一篇政治主题敏感的讲话被划为右派,到北大荒劳动改造三年。这时,组织上有人做新凤霞的工作,劝她与吴祖光划清界限。新凤霞坚定地说:“王宝钏等薛平贵十八年,我可以等祖光二十八年!”就这样,新凤霞也被划为了右派,但还能演戏,这让她在夫妻分离的煎熬中得到一些宽慰。第二年,新凤霞随团去西南巡回演出,到了贵州茅台酒厂,主人用陈年佳酿招待来宾,演员们都为能喝上茅台酒而欢喜自豪。新凤霞触景生情,想到丈夫的遭遇,不由得愁容满面。酒厂厂长获悉缘由后,劝慰她要自我解脱,愉快生活,这样远在北大荒的吴祖光也会高兴;如果郁郁寡欢,他知道后会担心的。厂长的话犹如“开心丸”,让新凤霞转忧为喜,痛痛快快地喝了开坛茅台。此后,她一看到酒,便会想起那位善解人意的老厂长,面对生活的坎坷也充满了信心。三年的等待终于结束了,吴祖光又回到了朝思夜想的家。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一部由吴祖光编剧的戏曲电影《花为媒》上映了,新凤霞倾尽心血地主演,让观众们再次感受到评剧艺术的魅力。
1975年,新凤霞因脑血栓后遗症导致左半身瘫痪。她从此再也不能登台表演了。将评剧视为生命的新凤霞整天以泪洗面,郁闷烦躁。吴祖光忧心如焚,他开始为妻子重新设计未来的人生。
吴祖光先鼓励妻子画画,因为新凤霞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曾拜大画家齐白石为义父,也是他的亲传弟子,有很好的绘画功底。于是,新凤霞便开始画画,她画,他题字。日积月累,新凤霞画出了几千幅作品。她笔下的寿桃、牡丹、菊花、梅花、白菜、南瓜等古拙厚朴,内涵雅趣。吴祖光编著的书籍中,多次用新凤霞的画作封面。
接下来,吴祖光又对新凤霞说:你多年的舞台生涯是一笔宝贵的艺术财富,应该把它写出来流传后世。新凤霞吓了一跳:就凭自己肚子里的这点墨水,写封信都费劲,写文章写书从哪下手哇?吴祖光笑着说:“你就当写日记嘛,想什么写什么,写到哪算哪。”新凤霞望着丈夫鼓励的目光,想起自己还有一只可以正常转动的右手,于是毅然踏上了一条比演戏更艰辛的路。她按照丈夫的指点:想好一件事就紧着写;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用别字和符号代替,然后再问人或查字典。功夫不负有心人,新凤霞在人生最后的二十三年间,撰写出版了《新凤霞回忆录》、《以苦为乐》、《少年时》、《新凤霞说戏》等四百万字的文学作品,家里的那部《新华字典》都快给她翻烂了。
新凤霞和吴祖光这对夫妇,互帮互助,互相鼓励,将人生的夕阳岁月描绘得霞光万道。年迈的吴祖光推着轮椅,让新凤霞坐在轮椅观摩演出,教学生唱戏,参加社会活动。晚年的夫妻俩一同当选了全国政协委员;新凤霞成为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吴祖光则当选了中国作协副主席。1997年,新凤霞获得了“第十六届亚洲最杰出艺人奖”的殊荣。
1998年4月12日,新凤霞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告别了丈夫和孩子,她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习惯了在书房里和新凤霞一起忙碌的吴祖光,始终无法面对妻子的离去,他固执地住在妻子的书房中,先后三次中风。在新凤霞去世五年后的2003年4月9日,吴祖光带着对妻子的刻骨思念告别了人世。
新凤霞与吴祖光的“霞光之恋”多年来一直被人们所称道,他们在逆境中对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更是堪称楷模。两位老艺术家离世后,印证着他们的坚贞爱情或事业成功的作品成了人们收藏的珍品。在我们古贝春集团有限公司就保存着一幅吴祖光先生的墨宝。它的源由是这样的:1984年,三角瓶古贝春酒荣获部优产品称号,迅速畅销全国,文艺界名流舒同、臧克家、乔羽、沈鹏、马季、姜昆等纷纷为古贝春酒挥毫泼墨,吴祖光先生也欣然题词: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样的题词或许能引起新凤霞欣慰的回忆。如今,吴祖光先生的这幅墨宝一直放在古贝春酒文化馆里展览,看到它,无数人会瞬间回忆起既往岁月中一对艺人夫妇动人心弦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