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眼睛在看我

 

　　国庆节的第二天，一大早，贵宾楼的王老板便打来电话，约我去陪两位“老外”——来自德国的一对夫妻。

　　我赶忙推辞：“你在开国际玩笑吧？鄙人一个德语字母也不认识，半句德国话都不会说，如何陪得了你的德国贵宾呐？”

　　王老板朗声大笑：“不碍事的，人家听得懂汉语，也会说中国话。这两口子是我的好朋友，常来中国哩。”

　　数年前，王老板曾在德国开过中餐馆，结交几个异邦的朋友不足为奇。我只是纳闷，这对德国夫妻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常来中国呢？

　　我到达贵宾楼时，将近中午，王老板正陪着客人谈笑。这是一对典型的洋夫妻，男的略瘦，身材修长，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下巴铁青；女的体态婀娜，金发碧眼，在老外中算是比较漂亮的。从貌相上，看不出俩人的实际年龄。

　　握手寒暄一番，大家依次入席就座。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外夫妇的汉语说得还挺利索，就是大家都熟悉的那种洋腔洋调的普通话。男老外自我介绍说：“我是罗伯特，中文名字叫王洛宾，在慕尼黑做外科医生。”

　　我忍俊不禁：“哈，王洛宾，该不是中国的情歌大王吧？”

　　王洛宾指指王老板：“因为朋友姓王嘛，所以就随了他的姓。呵呵，没想到撞上了情歌大王，不好意思啊。这位是我的太太，她的中文名字叫王凯丽。”

　　简短的交流过程中，老外表现得纯朴可爱，甚至有几分孩童般的天真。我很喜欢，冲他们点头微笑：“真诚欢迎外国友人啊！你们是专门来旅游的吗？”

　　“哦，旅游是一方面，主要还是为了传播圣经。王洛宾伸出左手食指，指指妻子，再指指自己的鼻尖，我们都是虔诚的基督徒。”

　　“佩服佩服！你们在国外跑来跑去的，一定很辛苦。不过，平时有那么多空闲吗？”

　　王凯丽恬静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柔声细语地解释：“德国是个高福利的国家，我们通常是半年工作，半年休假。”

　　“怎么没带孩子来呀？”

　　“我俩是丁克家庭，没有小孩子。”

　　这事儿我明白，一些欧洲国家的年轻人之所以不要孩子，就是因为福利高，保障好，老来可以由国家供养，无后顾之忧。

　　宴会开始，一桌八个人自选酒水。我推测，德国夫妇应该选红酒。果不其然，王凯丽选了干红葡萄酒；而令我惊讶的是，王洛宾却选了古贝春白酒，斟上了少半杯。我问他：“喝这种酒习惯吗？”王洛宾做个鬼脸，咧嘴一笑：“中国朋友多嘛，他们经常用白酒‘灌’我，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昨天在石家庄，朋友们就是请我喝的古贝春，哇，喝多了，飘飘欲仙啊！”

　　大家都乐了，嘿，这老外挺风趣，竟然还会使用成语。我与王老板陪王洛宾喝古贝春，这老外全然不顾“六六大顺、七上八下”之礼法，于相互交谈之间即兴端饮。我的敬酒程序尚未启动，他的少半杯古贝春便喝光了，看来有些酒量。

　　我拿起公筷，想为分坐在我左右的洋夫妇夹菜，被王老板制止：“你不了解他们的饮食习惯，大家随意好了。给德国人夹菜要适可而止，如果碟子里的菜放多了，即使把肚皮撑破也必须吃光，他们认为这是礼貌。”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对洋夫妻使用筷子，像中国人一样得心应手。他们抄起菜来，不像咱直接放进口里，而是先夹到面前小碟里，然后再文质彬彬地细嚼慢咽，直吃得丝毫不剩。

　　服务员端上新鲜的大对虾，我让洋夫妇食用。王洛宾连连摆手：“哇，不敢吃的。你看，它的眼睛在看我呢！”

　　我这才发现，这两口子是不动鱼虾和鸡头鸭头的，他们怕与被食者对视。怪有意思。

　　我再为王洛宾斟上少半杯古贝春酒，好奇地问：“作为外科大夫，你如此心善，怎么忍心给病人开肠破肚呀？”

　　王洛宾解释：“在餐桌上面对鱼虾的眼睛，让我们怜惜和敬畏生命；而为病人开刀，是救苦救难。两者是不一样，不一样的！”

　　原来如此！我又问：“医院里允许大夫喝酒吗？”

　　王洛宾摇摇头：“不，工作期间是不敢喝酒的。朋友聚会嘛，总要有酒助兴的，好比今天，有朋自远方来，能无酒乎？”

　　这个伙计，还真是中国通哩！大家喝得很尽兴，这场宴会喝光了一瓶干红，一箱啤酒，两瓶古贝春百年老窖。散席时，大家都有些“飘飘欲仙”了。自此以后，我再吃着海鲜喝古贝春时，便会想起王凯丽婴儿一般纯净的笑容，想起王洛宾有些夸张的表情：“你看，它的眼睛在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