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一杯清酒寄哀思

　　捧出酒柜中那瓶珍藏多年的酱香型古贝元，斟满那盏青花瓷酒杯，洁白素净的青花瓷瓶上盛开着淡蓝色小花，像极了姥姥种在小院墙的牵牛花，枝枝蔓蔓全是蓝色，我又想起了姥姥……

　　自从姥姥离开后，每每整理酒柜中的收藏，目光总喜欢追寻着那份安详沉淀的蓝，还有那份温润的酱香，似乎总有一份前生约定蕴藏心底的温暖在牵绊着自己的目光。那个时候小脚的姥姥总喜欢盘腿坐在炕沿上，被姥姥精心擦拭的古老的高背椅子和八仙桌闪着黑漆的亮光。每逢特殊的日子，姥姥总拿出一只酒杯和一瓶酒，遥祭我那27岁就牺牲在河南杨拐战役中的姥爷，这是一个永远没有归期的灵魂，一个不能回归故土的灵魂。我不知道一个30岁的女人独自带着一双嗷嗷待哺的女儿，是如何将岁月熬至滴水成珠的，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每到月圆之夜，姥姥总喜欢对月斟上一杯酒，一个人静静地坐到大半夜。我不敢想象那个时候年轻的姥姥是如何开始除了杯里的影子，没有第三个人可以陪伴的生活的，又是如何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一步步走过来，坚强地将一双女儿拉扯成人，一年一年，时光悠悠，来日何其长，又何其短！案几上无人端起的那盏酒杯从姥姥三十岁开始，与她相伴了几乎半个世纪。

　　姥姥固执地认为，这千年运河水酿就的甘醇是久别故乡的姥爷所期盼的。姥姥说，这千年的运河水是有灵性的，姥爷早已习惯了家乡酒的味道，只有家乡酒、家乡水才会让没有归期的灵魂回归，于是想念亲人的时候，姥姥总会在供桌上斟上一杯酒……
如今的姥姥也许早已和逝去的亲人相遇，但姥姥用来祭奠姥爷的那盏青花瓷酒杯和被我珍藏多年的几瓶古贝元依然是那么清秀淡雅，色泽沉稳，闪着透明的光泽，柔柔地，像极了姥姥的目光，如水般荡漾。一切都如阳光般温暖，酒水、酒器都好像已经经过了千年万年的沉静和历练，那么干净，清淡，它的美丽，让人不禁润湿了双眼。仿佛间，看到年轻的姥姥，如一个轻愁的女子，越过了千年的风尘，寂寞地站成等候的姿势，在深夜里为年轻帅气的姥爷拂去军装上的灰尘，手执青花瓷酒杯，斟一杯清酒，为逝去的姥爷拂去乡愁，还有无法言说的爱恋……

　　天堂里有暖阳，有鲜花，有青花瓷，爱我的姥姥可以和姥爷执手握杯、斟酒相敬了吧。阳光很温和，静静的从透明的窗纱洒进来，洒在那只素雅精巧的青花小酒杯上，还有那只古色古香的青花瓷酒瓶，瓶，还是姥姥喜欢的青花瓷瓶，酒，还是姥姥喜欢的酱香型古贝元酒。这一切像一幅生活气息浓郁的油画，永远地存在了我的记忆中，又从尘封的记忆里看到姥姥脸上的宁静、安详和慈爱……

　　一切都变了，只有酒是不变的，杯还是青花瓷，酒还是家乡酒，不过加酿了一份岁月的醇厚，斟一杯家乡酒，遥祭天堂里的姥姥、姥爷……